【翔霖】命令沦陷
哨向文 1.4w字完结
少将×军医
哨向设定科普:
哨兵:哨兵五感发达、拥有超越常人的体能、耐力等。哨兵的能力越强,感知过载的可能性就越大,精神力越不稳定越容易进入暴躁状态,需要向导用强大的精神力来抚/慰哨兵。
向导:向导拥有较强的精神力量,可以引导、辅助哨兵作战,也可以安抚哨兵躁动的情绪,有极少部分能力极强的向导可以用情感共鸣作为一种武器攻击其他向导或者哨兵。
精神体:每一个哨兵和向导都会有自己的“精神体”,也就是一种由精神力凝结而成的动物。精神体和主人相似,拥有独立意识,可以辅助作战。
结合:哨兵和向导通过一种叫做结合的方式而绑到一起。而结合分为两种,精神结合和身体结合。
序
地球早已给出警报,但是高傲的人类大多自以为是。
2050年,冰川消融,极端天气连续出现。飙风,暴雪,干旱,热浪接踵而至,这并不是某片土地的灾难,所有人类都无从幸免。
生存资源日益减少,病毒感染在每一个国家爆发,死亡开始像呼吸一样平常。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独立阻止世界末日的到来。索性地球不吝啬它对人类最后几分怜悯,适者生存的残酷法则中,基因进化使得高阶生命体诞生,他们被称作哨兵和向导。
文明崩溃瓦解,联邦成为人类新的庇护所。所有成年后分化为哨兵向导的年轻人无条件被送进联邦军校,成为这贫瘠土地上最后的守卫者。
在生存面前,人性早已无影无踪。可能你锋利的刀尖刚结束了母亲的生命,下一秒你就会在阴沟里闭上干涩的双眼。土地被鲜血浸染,又被沙尘重整翻新,无数隐匿在风中的呼救声不会被任何人铭记。在这个时代,人类的感情是比破损的机甲和偏离目标的子弹更无用的东西。
我曾以为这一辈子都注定与冰冷的枪//支相拥,在尘嚣和炮火中踽踽独行。
可是,可是你来了,我就只想要擦净身上的血污,去牵一牵你的手。
01
时间回溯到联邦新纪45年。
巨大的全息投影在整个会议室前部连续变化,无数智脑日夜不休的运转,监视着人类的一举一动。冷紫色的智感系统扫描着哨兵向导体内的身份芯片,接着换成一段繁杂的编码储存在终端内部。
这里是联邦军校第21届新生的入学仪式。整个会场里人头攒动,所有人都穿戴着新配发的军服,偶尔有几个顽劣的新生无法控制精神力,立马会被更高阶的哨兵压制收敛。
各种影像不断播放定格,一个又一个或严肃或老练的负责人上台演讲。一开始贺峻霖还跟着热血澎湃,不一会儿就被冗长又枯燥的发言稿击倒。
贺峻霖百无聊赖,坐在软椅上撑着头要睡过去了,突然感觉到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蹭他。
他低头,脚边居然有一只小狮子。通体雪白,后脚颤巍巍地踩在他的军靴上,想直起身子来把前爪搭到贺峻霖的膝盖上,又因为力气不够而慢慢滑下去。
“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啊。” 贺峻霖弯腰把小狮子抱起来,它看起来很小,还是个实实在在的幼崽状态,看起来刚凝结成实物没有多久。
他自己分化成向导没到三个月,精神力薄弱,还没有自己的精神体。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新手向导,他第一次真实触碰到别人的精神体,贺峻霖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把小狮子揽在怀里。
“嚯,这是谁的精神体啊?”前排哨兵扭过头,上下打量一番。
“雪狮,高阶基因进化后的白狮。这只还有赤瞳,世界稀有,它主人精神级别肯定不低。” 他试探着伸手,又被小动物喉咙间愤怒的闷响吓得缩了回去。
他尴尬的笑笑,看着贺峻霖的食指毫无障碍的在雪狮微湿的黑鼻头上点来点去。
“你还挺招它喜欢的。”
“它很乖啊。” 贺峻霖被萌得不行,忍不住埋头在雪狮身上吸了一口,抬脸的瞬间又被柔软的舌苔偷袭到了脸。
他摸/摸蹭蹭,玩得不亦乐乎,台上人的宣讲一句也没入他的耳。等到周围人都起立,他才匆忙的跟着站了起来。
每年的固定环节,入学时综合评价最高的哨兵带着所有新生宣誓。他在偌大的会场后段,看不清人的样子,只模糊瞥见那人面向军旗挺直的脊背。
“我宣誓。” 他低沉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会场,“永远忠于联邦,英勇战斗,不怕牺牲。”
“保卫每一寸土地,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以上誓词,我坚决履行,决不违背。”
他们这代哨兵向导从小被灌输了太多的责任义务,忠诚和坚韧深埋在他们的骨子里,随着年龄肆意生长壮大。
几百个人的声音响彻整个会场,贺峻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得不那么真切了。但是不得不说很有感染力,他一字一句跟着宣誓下来,感觉身上的血都逐渐滚烫起来。
等散场之后,怀里的小狮子已然睡得十分香甜,摇了几下也没有清醒过来的意思。
贺峻霖无奈,又不能把它带回向导住的塔里,只好坐在原地等着它醒来,心里暗暗祈祷它的主人最好快点发现自己的精神体不见了。
“那个…”
“你抱着我的狮子干嘛?”
说话的人离他隔了三阶台阶,肩宽腿长,一身军装更衬得他英俊挺拔。站姿却很散漫,语气也不怎么好。
贺峻霖被对方的问题噎了一下,为什么抱着你的狮子?明明是它自己跑过来找我的。
“因为……它睡着了。”
对方不置可否地挑挑眉,上前走到贺峻霖身边,朝他伸手:“给我吧。”
一接一送间,小雪狮直接被弄醒了,它眯着伸了个懒腰,在看清严浩翔的瞬间又跳回贺峻霖怀里,这次连头都埋得严严实实。
……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贺峻霖忍不住开口:“这真是你的精神体?”
他合理怀疑,这么不亲近主人的精神体,他真是第一次见。
严浩翔面带愠色,气鼓鼓地看着贺峻霖怀里的雪狮。
良久才开口,贺峻霖居然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思:“我才刚刚学会怎么凝结精神力。”
这可和他刚才不可一世的样子不太像,贺峻霖乐了。他表面上还是体贴的样子,主动解围道:“你是不是要回塔里啊,要不我们一起回去?”
回去的路上,严浩翔主动开口:“我叫严浩翔,今年18岁,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哨兵。”
贺峻霖着实被对方朴实无华的自我介绍震撼了一下。这个人看起来像个桀骜不羁的公子哥儿,没想到还有这种抱负呢。
“贺峻霖,医学系的。”
“嗯,我看你也不像战斗型向导。”
贺峻霖不高兴了,“什么意思啊,好歹我个人等级是B啊。”
严浩翔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下贺峻霖圆鼓鼓的白皙脸颊,又斜着嘴角笑着去捏他胳膊上的软肉,一点儿也不见外。
“就你这小体格,上战场我怕你被打穿了。”
眼看贺峻霖又要开口,他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你的精神体是什么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贺峻霖翻了个白眼。
“还没凝结出来,不过我估计应该是豹猫吧,我喜欢猫。”
严浩翔没好意思打击他,默默瞥了一眼他说话时候一张一合的兔牙,真情实意地把他揽过来。
“咱俩这么有缘,以后我罩着你了。”
严浩翔性格平淡,这么些年从未主动与人交好,此刻却鬼使神差地抬手轻抚了下对方柔顺的黑发。
“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02
严浩翔没食言。
他那只爱黏人的小雪狮,成为两个人迅速熟络起来的契机。贺峻霖几乎是看着幼崽迅速成长到一只与成年男子齐腰高的巨兽。
25岁的贺峻霖再也抱不动它了,但是可以拿它当枕头当脚垫当靠背,它和它的主人一样,对贺峻霖忠心耿耿。
刚认识那年他们很快开始同进同出,严浩翔每天跑到向导住的塔下等贺峻霖上课,变着花样的往他手里塞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外面偷运进来的零食。贺峻霖帮他写了大半本严浩翔最讨厌的机甲构造课笔记,他们经常一起逃枯燥无聊的联邦历史课,偷偷去训练场练枪。偶尔贺峻霖翻开厚重的医药学,严浩翔就会倒在他肩上睡一觉。
严浩翔的精神阙值极高,个人等级只差一点就能突破A,很快就作为主力军加入了战场。第一学期过半的时候,他穿军服的时候已经够格带上属于中校的两星肩章了。
那天他把沾满了灰尘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才敢小心翼翼去碰碰贺峻霖刚刚分化的精神体,一只灰色垂耳兔,小到严浩翔单手就能完全握住。
他小声跟小兔子聊天:“你好小,好可爱啊。”
都说精神体是哨兵向导的最真实性格反映,以前严浩翔经常抱怨雪狮和他一点也不像,现在他才真正信了这句话。
直到20岁,贺峻霖体能测试结果依旧被老师诟病,他被罚打扫军区边界,严浩翔跑来过来帮他。向导和哨兵住的塔之间隔了座高墙,他们误打误撞,发现了边界处一块尤为低矮的地方。从此严浩翔翻上翻下地,来找贺峻霖的频率更高了。
这五年,战火不停,无休止的战争逐渐让人麻木。严浩翔真的很优秀,军衔越换越高,人也越发沉稳内敛。整个军区,人人都说严少将是个狠角色,不过25岁,已经稳坐北方战区二把手了。
贺峻霖毕业后理所当然进入医疗所工作,他特意挑了一个能看见军区入口的办公室,他认识严浩翔的机甲,甚至眼熟所有跟严浩翔并肩战斗过的哨兵。他无数次探入严浩翔处于暴风雪中的精神图景,处理战后过载的信息,直到那人平稳睡去。
老的一批哨兵向导退下来,就有新的要顶上去。七年,他们从当初连精神体都不会熟练掌控的新兵,变成了联邦现在的中坚力量,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迅速成长。
贺峻霖趴在办公室的窗户上,他很久没见到严浩翔了。这个人忙的脚不沾地,除了终端上每日不断的早安晚安,简直无异于人间蒸发。
偶尔一次贺峻霖视线撇过窗外,恰巧锁定了远处刚刚下车的严浩翔。他穿着作战服,右手把玩着小型手/枪,疾步向着指挥处走去,神情严肃冷峻。
贺峻霖不知道他还能做些什么,他们之间出现频率最高的四个字,是注意安全。
他看似无心,却反复说了好几次,你可不要让我在医疗所见到你啊。
你一定要平安。
03
战况紧迫,军区开始不定时组织晚间特训,贺峻霖睡眠浅,即使住在隔音性极好的塔里,也经常被警报声吵醒。他随手披了件衣服下楼,默默地站在围栏边看着。
往常严浩翔习惯站的位置,空空荡荡的。
等到解散的时候,贺峻霖正想随便揪住一个哨兵询问严浩翔的去处,裤脚却被扯了扯。
他低头,成年雪狮轻/咬住他的裤子,它松口,在贺峻霖裤脚留下一圈亮晶晶的牙印。
贺峻霖蹲下/身,体格高大的雪狮立马躺倒在地,尾巴绕着贺峻霖小/腿蹭来蹭去,露出柔软的肚皮求人抚摸。
“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主人呢?”
它被摸的舒服得眯起眼,半晌才舍得挣脱贺峻霖的手,抵着他的后腰把他往森林深入引,一路上时不时停下来,扭头看看贺峻霖有没有跟上。
贺峻霖跟着走,远远就望见原处高地草坪上躺着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走过去,在严浩翔身边盘腿坐下,顺带着拍掉了对方身上几根不知何时粘上的杂草。
“怎么了这是,不去训练,跑这儿来打滚啊。”
“贺峻霖我要躺你腿上。” 严浩翔答非所问,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连眨了好几下。
又来了又来了,贺峻霖心里腹诽。幼稚鬼,一天到晚就知道撒娇。
“你毛病还不少。”
他认命地放平双腿,担负了甜蜜的重量。
贺峻霖摸狗似的呼啦了几下严浩翔的头,又顺带着撸了几把雪狮的长毛,惹来了小动物舒服的轻哼。
他把小兔子放出来,满意地看着两个小家伙又搂又抱在草坪上滚来滚去。
悄悄探进严浩翔的精神图景,零零落落的雪冻得贺峻霖抖了一下:他心情不好。
他轻轻柔柔地梳理着严浩翔纠缠难分的精神线,放出向导素无声地安抚他的情绪。
严浩翔没动,望着天空的眼神空荡荡的,身上的戾气却不知不觉消了大半。
“看什么呢。” 贺峻霖把手撑在草坪上,学着他的样子抬头。
“月亮。”
他们躺在高地,接连不断的战争使得空气污染严重,星星早在多年前就不知所踪,所有存在痕迹像是被黑夜凭空抹去了。就连那一轮圆月,也是影影绰绰藏在暮霭之后,掺了些不明不白的灰败。
“它一直在那儿,看着人类变成这样。”
“你说它会不会难过?”
贺峻霖的目光重新落在严浩翔脸上,浅浅的月光把将他柔软的黑发映成了看起来暖烘烘的糖稀色,一轮圆月安心栖息在他双眸里,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他知道他压力有多大,肩上的星星并非只是摆设。战场上,严浩翔随意下达的指令可能就会导致几条年轻生命的陨落。他背负的太多,已经紧绷着太久太久了。
两个人安静对视,他全盘接受了严浩翔突如其来的脆弱和不安。
贺峻霖低下头,蹭了蹭对方的额头,两人的发丝一时间纠缠难分,又很快抽离归位。他叹了口气,摸索着握住严浩翔微凉的手。
“它难不难过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想你难过。”
贺峻霖躲过了严浩翔想和他十指相扣的动作,左手轻/握住那人的四指。严浩翔的手白皙纤长,骨节处有长年拿枪磨出来的硬茧,掌心却是温热柔软。
他抬手,慢慢用食指在严浩翔掌心画了一个很规律的圆。
严浩翔躺在贺峻霖大/腿上,看不到贺峻霖手上的动作,但他很享受每个和贺峻霖亲密接触的瞬间,皮肤相接那一点儿痒让他酥麻了半个小臂。
他嘴角漫出笑意:“什么意思啊,画个圈圈诅咒我啊。”
贺峻霖没搭理严浩翔的逗趣,神色平淡地补全了刚才那个没成功的十指相扣,又用力晃了晃两只严丝合缝的手。
“送你一个永远不会难过的月亮。”
贺峻霖眼睛晶莹透澈,低垂着的睫毛在眼睑里晕出一小片阴影,里面藏着严浩翔非常熟悉的,贺峻霖不动声色的温柔。
“那个会难过的月亮是人类的,这个只属于你。”
“不准再偷偷难过了,知道了没。”
04
不少新哨兵都被最近这种高强度的军事训练弄得情绪波动剧烈,敏感又易怒。贺峻霖下午连续梳理了三个哨兵的精神图景,累的几近虚脱。他整个人摊在办公椅上,连起身喝杯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终端的提示声接连不断的响起,贺峻霖烦躁地皱眉:“智脑,给我读一下。”
机械性的女声响起:“您收到一份联邦分配意向调查表,一条来自系统的会议提醒信息,今晚八点,军务处会议厅。”
“知道了。” 贺峻霖愁眉苦脸着把自己头发拨/弄得乱糟糟的,哀叹自己宝贵的晚间时光又被占用了。
至于那个分配意向调查表,他想都没想直接无视了。
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哨兵向导稀缺的年代,两者的结合大多因为你情我愿。联邦早在八百年前就废除了系统分配配/偶制度,推行自/由恋爱,一辈子不和任何人结合的哨兵向导也大有人在。
至于这个分配意向调查表,也是古早产物了。会去填它的少数人也是因为战争而严重损失精神力的哨兵,无法主动进行精神结合,只能靠系统分配。向导更是寥寥无几,毕竟谁也不想不明不白就被决定终身大事。
贺峻霖窝在椅子里眯了一会,才慢悠悠地去食堂吃晚饭,等他到了军务处,时间才刚刚七点过半。
他半倚着墙,看着数字从1跳到23,电梯门打开,贺峻霖还没迈出步子,就看见从另一个出口出现的严浩翔。
他背对贺峻霖,脚步匆匆,手里拎着训练服外套,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贺峻霖没叫住严浩翔,眼看着他用力推开会议室的大门,怒气冲冲地冲了进去。
又出什么事儿了啊。贺峻霖叹了口气,他实在太了解严浩翔了,这人喜怒都表现在脸上,装都不屑装。
站定在门前,贺峻霖还在纠结要不要等一会再进去,门内传来的争吵声直接让他僵在原地。
“那个表,我签了。” 是他的声音。
似乎有人说了些什么,严浩翔显然被激怒了,里面传来重物坍塌后的破碎声。
“不行。” 他一字一句,“你也不用劝我了。”
“我知道选人是你的工作,但是他,不行。”
“除了贺峻霖,谁都可以。”
贺峻霖茫然地眨眨眼,在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突然清醒过来。
表,选人,贺峻霖,不行。
好像指向已经挺明显的。他们所有人的终端连接同一个智脑,最近下发的表格只有那一份。
贺峻霖想起被自己忽视掉的同一张表,因为严浩翔,那个表被毫不犹豫地赋予了悲惨的结局。
现在是什么情况呢,严浩翔与他一墙之隔,那么坚定地说,除了贺峻霖,谁都可以。
谁都可以。他自嘲地笑笑,把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在心里嚼了好几遍,只品出了极端的涩。
他突然想起来了好多,严浩翔习惯性的勾小指的动作,他研究资料上幼稚的涂鸦,深夜里很多个温情的拥抱。语言真的好无情啊,他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就能痛到抹去他们浓墨重彩的许多年。
贺峻霖打开终端,静静地点开那张表。
- 请填写申请人姓名。
贺峻霖。
- 是否同意接受系统分配结合对象?
是。
- 是否确定上传至系统?一经同意,操作不可撤销。
同意。
- 确认成功,您的申请已进入审批阶段。
门里的人还在讨论着什么,贺峻霖没有再听,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为时不晚。
05
次日,贺峻霖刚刚换好医护服,咣咣咣的砸门声弄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早该料到的。除了被驳回的申请表,还有被一脚踹开的宿舍大门。
“你疯了吗。” 严浩翔一步一步朝贺峻霖走来,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他能感受到对方努力压抑着的怒火,下一秒,严浩翔把拳砸在他耳边的墙壁上。
“那个表,如果没被我看到,三个月之后,你真的会被分配给某个哨兵结合。”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上面签字。”
贺峻霖抿紧的唇线颤动几下,又很快恢复平静。
“有什么问题吗?”
“想签就签了。”
严浩翔禁锢住贺峻霖细瘦的手腕,附身把他抵在墙上,两人姿态亲昵,气氛却冷到了极点。
“贺峻霖,你这样有意思吗?”
严浩翔被铺天盖地的无力感淹没,他甚至感到此情此景有些好笑。他有时候真的看不懂贺峻霖,什么也不说,热络和疏远永远无规律可寻。
严浩翔眸色深沉,死盯着贺峻霖面无表情的脸:“你明明知道的……”
我以为你知道的,那些只有你我并肩前行的日子里,那么多无人能及的默契,那么多欲言又止的瞬间,那么多灵魂共振的心悸。
你应该知道的啊。
我们只差个结局了,不是吗?
“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贺峻霖毫无畏惧地直视严浩翔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反正你军衔高,可以肆无忌惮的改变别人的人生。”
“我告诉你严浩翔,谁都能当我的哨兵,只有你不行。”
贺峻霖语气冷淡,视线重新定格在地板某处的缝隙上,连半分在意都没有分给眼前的人。严浩翔再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怒火中烧,骤然发力把贺峻霖的双手压到墙上,以一个绝对压制的姿态一寸寸逼近了贺峻霖。
贺峻霖下意识的挣脱,反倒换来那人加重的力度。太近了,他在心里哀嚎,他们从未如此亲密接触。严浩翔粗重的呼吸声就在他耳边起伏,紧接着是挺拔的鼻骨抵上了他的侧脸。
严浩翔要吻他,贺峻霖慌乱中偏头躲了。
身上的人只有一瞬间的怔楞,随即发狠似的撕咬舔/吻降落在他的脖颈和下颚。贺峻霖被严浩翔不知收敛的力气弄得好痛。
他湿漉漉的,眼眶、脖颈、掌心,都因为不同原因陷入潮/湿的沼泽中。
“操…滚开啊。” 贺峻霖的后颈不断被严浩翔揉/捏,又红又烫。钳制他双手的元凶收了回去,他被反身压到墙上,严浩翔埋在他后颈那一小块儿可怜的皮肤上,用唇瓣和舌尖反复辗转舔/吻。
直到严浩翔试探性地开口撕咬,贺峻霖猛得反应过来:严浩翔居然要和他强行结合。
真疯了。
“啪。” 正当严浩翔动情不设防时,贺峻霖看准时机,使力扭过身子,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下手很重,严浩翔的头直接被扇偏过去,贺峻霖的掌心也在密密麻麻的痛。
两个人同时愣住了,空气中只能听见贺峻霖尚未平稳的呼吸声。
“行,我懂了。”
严浩翔似笑非笑,保持那个姿势没动,手上却骤然卸了力。
他天生气势压人一头,平日里在贺峻霖面前尽敛锋芒,此时却不再伪装。一双冷眼直视贺峻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以后我不会自讨没趣了。”
“随便你。”
06
贺峻霖其实有点慌,那天不欢而散之后,他们已经快两周没说过话了。平时里聒噪的终端提示音归于平静,偶尔路上碰到,那个人目不斜视,连半点眼神都不留给自己。
冰冰冷冷的,对他与常人无异。贺峻霖想开口叫住他,却又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他平常的上下班,空闲的时间就望着窗外发呆。
应该要道歉的,他想。无论严浩翔做错了什么,那一巴掌,终究不该打。
这么多年,严浩翔连一句狠话都没同他讲过,温柔像是本能。在他和严浩翔的关系里,他一直处于被动,如果那人不主动来找他,他绝不主动越界。
现在严浩翔如他所愿。
严浩翔的感情直白浓烈,抽身也利落干脆。可是贺峻霖做不到,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宁愿那天的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换来个相安无事的结局。
他神情恍惚,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之前严浩翔常翻的矮墙旁边。
这地方又远又偏,几乎无人踏足。这个时候更是安静又空荡,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轻响。
贺峻霖倚着墙,不知怔神了多久,突然感觉头顶有窸窸窣窣的响声。他起身抬头望过去,严浩翔穿着一身黑色的训练服,一只腿收起踩着围墙,一只腿自然下垂,是个要准备往下跳的姿势。
然后他看见了贺峻霖。
严浩翔和贺峻霖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几秒,贺峻霖才猛得反应过来。
“我……我才不是来找你和好的!”
严浩翔笑容灿烂:“好巧,我也是来找你和好的。”
“你往旁边让让,我跳下去才能哄你啊。”
贺峻霖愣在原地,呆呆傻傻地看着严浩翔反身跳下来,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他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对不起,那天吓坏你了吧。” 严浩翔低头窝在贺峻霖的脖颈里,高挺的鼻梁在他锁骨凹陷处蹭来蹭去,这是他一贯的撒娇方式。
“我太生气了啊,你怎么能说自己可以和别人在一起啊。”
像是为了佐证这句话的真实性,他在贺峻霖后脑勺狠狠揉了两下,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
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少将,他又变成他一个人的严浩翔了。
他抬手回搂上去,紧紧地圈住了对方的劲瘦的腰,把头埋进了严浩翔的胸口。
他声音闷闷地:“是你先说,除了我都可以的。”
“嗯?”
“我听到了,你亲口说的。” 他提起就气,三两下挣脱了严浩翔的怀抱,后退一步。
严浩翔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伸手又想来拉他,表情又委屈又震惊:“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
“那天在办公室开会,我早到了一会。”
严浩翔思考了一下,脑子里画面飞快闪过,他不喜不怒地看向贺峻霖,反而把对方看愣了。
“你不会以为,我说的是那个分配意向调查表吧?”
“难道不是吗?”
严浩翔那句话说得太过坚决,硬是将贺峻霖心上划开了一道血口。时至今日,他连对方的语调都能清晰回忆起来。
“不是啊。”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心跟着绞痛起来,自己究竟让他偷偷难过了多久啊。
他抬起手,很轻很轻地摸了下贺峻霖的下巴。
“我们那天在讨论新的作战方案,他们说要把部分军力转移到东南战区。”
“连带着一部分医疗人员,调整到比较安全的内陆。”
他的声音低缓温柔,定定地看着贺峻霖。
“我说,除了贺峻霖,谁都可以。”
谁都可以走,但你不行。
我很自私吧,我知道这片土地动荡不安,摇摇欲坠,人们被困在这一方高塔中不见天日,泥土被潮/湿的血液浸泡,夜晚能听到远方亡灵的哀嚎。但是,你不能走。
你一定要留下来。
留在我身边,和我在这无尽的月色和荒野中,相爱。
他重新搂回那人,“所以,” 他笑眼沁出了一汪清泉,又被轻咳着压了回去,“你是因为误会我,才赌气去签了那个同意书啊?”
“胡说什么啊你。” 贺峻霖还没从这巨大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反驳声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慌乱。
“好啦好啦。”
严浩翔识趣地不再追问,“反正我已经把那份文件销毁了,说好了,咱俩谁都不许签。”
过了很久很久,贺峻霖才开口。
“好。”
07
大战未起,小战却是接连不断。机甲车队在军区门口进进出出,哨兵们整装出发,又在黄昏疲惫归来,越来越多的哨兵满身血污的在医疗所出现。
贺峻霖回到宿舍没多久,又被一个电话匆匆叫了回去,等他处理完那个出现剧烈排斥反应的士兵,天已经黑透了。
这不是个例了,贺峻霖若有所思,前天从战场下来的几个哨兵,其实身体受伤并不严重,哨兵体能和恢复力都十分强大,按常理,他们早该清醒过来了。
但是没有。两天过去了,他们依旧高烧不断,意识极度混乱。他试图侵入一个D级哨兵的精神世界,结果精神触手直接被甩出来了:在平时,作为一个比他精神力强了两级的向导,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贺峻霖脚步没停,血样检测结果还没出来,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军区内明令禁止使用精神力,他削弱了五感,想的投入,没发现后面有人在悄悄跟着他。
一只手突然从贺峻霖左肩旁伸出来,他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整只手臂环住了肩膀,背后抵上一片炙热的胸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我,你瞎叫什么。” 严浩翔手上一使劲,直接把贺峻霖掰了过来。
“你要吓死我啊!” 贺峻霖惊魂未定,抬头对上严浩翔无奈的脸。
他的颧骨青了一大块儿,嘴角也破了。额头被细碎的发挡着,隐约可见几道干涸的血迹。
“我的天哪严浩翔!你怎么弄的啊?”
贺峻霖抬手,探过去想要摸了摸那块儿淤青,又不敢真的碰到,只留给严浩翔一秒钟的痒。
他朝贺峻霖挤挤眼睛:“我和s级人工智能模拟对战,被揍了呗。”
贺峻霖怒极反笑:“你脑子有问题啊,被打了还那么开心。”
“那怎么办,我等级只有A。” 严浩翔伸手捏了捏贺峻霖的脸,“不能永远不进步了吧。”
“再说了,我还要保护你呢,不厉害怎么行。”
贺峻霖没再说话,五味陈杂地看着严浩翔。最近局势紧张,他表面上一派轻松,心里大概也坍塌重建了无数次。
严浩翔又恢复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插着兜懒洋洋地站着,笑里带着三分讨好:“贺医生,带我回你宿舍呗,我脸上的伤好疼啊。”
贺峻霖白了对方一眼,嘴上说着谁爱管你啊,却还是拽着对方胳膊把人带回了塔里。
“先洗澡,洗完我给你上药。” 严浩翔抱着新的毛巾和牙刷,被贺峻霖推进了浴室。
“哎哎哎哎,” 贺峻霖又推开刚刚关上的浴室门,“严浩翔你别拿热水对着冲你头上的伤。”
“知道啦,贺~医~生~”
严浩翔的声音从浴帘后面传来,惹得贺峻霖无奈的摇摇头。
他找出医药箱,仔仔细细地看了里面药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才放下心拿出小锅去烧水。
浴室里水声停了,只剩下锅里水烧开后的咕嘟声,里面三个鸡蛋翻涌不停。
“啊啊啊烫烫烫…” 贺峻霖把鸡蛋捞出来,伸手去抓的瞬间的惊叫出声。
背后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完全包住了贺峻霖的手,顺带着搓了两下他通红的指间。
“知道烫还碰。”
他转头,正对上一片赤/裸的胸膛,尚且泛着潮意。
贺峻霖往后缩了一下,眼神闪躲:“你…你怎么没穿衣服啊。”
“脏了。” 严浩翔正气凌然,假装没看到对方通红的耳朵。 “再说了,这样方便上药啊。”
贺峻霖想起对方沾满尘土和杂草的训练服,勉强妥协了。
“那你先去床上坐着,等会我给你找件新的穿。”
严浩翔乖乖听话。
两人一个坐一个站,严浩翔抬着头方便对方的动作。他盯着贺峻霖的脸,心底软成一摊水,忍不住抬手圈住对方的腰,使力往自己这儿带了带。
“别乱动。” 贺峻霖被搂得晃了下,皱着眉瞪了一眼严浩翔。
他无视掉腰间不安分的手,小心翼翼地拿着棉签给严浩翔消毒上药。他发间有处被划了道口子,血还没止住,那地方又不好贴纱布,贺峻霖弄了好久才成功包扎好。
严浩翔身上也有几处淤青,贺峻霖看都不看,直接把药塞到他手里:“自己喷。”
接着转身去端刚刚煮好的鸡蛋,满意地看着严浩翔痛得咬牙切齿地在脸上滚来滚去。
严浩翔空了一只手,突然伸过去拉了只贺峻霖的胳膊回来,死死地把对方的手压在了自己形状姣好的腹肌上,“贺儿,我好饿,你摸/摸,肚子都瘪了。”
下一秒手就抽走了。
贺峻霖的脸通红,眼睛慌乱地眨,那人带着硬度的皮肤肌理好像烙在了他的手心,烫得他呼吸困难。
“别动手动脚地。”
严浩翔乐了,他就乐意看对方为自己慌神的样子。
真可爱啊。
08
闹腾了半天,最后还是给他煮了面。
吃饱喝足,贺峻霖把严浩翔从自己床上提溜起来,扒拉了一下对方潮乎乎的头发,完全无视严浩翔的哀嚎,直接打开了吹风机。
下一秒就被拦腰抱住,严浩翔的头钻进他怀里。
他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家里养的小狗,特别讨厌吹风机,每次洗完澡吹毛的时候,就把头左藏右藏,埋在他衣服里不让吹脸上的毛,简直和严浩翔一模一样。
他不断拨弄着严浩翔后脑勺的黑发,严浩翔被他摸得晕晕欲睡。热风吹过头顶的时候,贺峻霖轻轻捂住了那道伤在的地方。
严浩翔僵住了。他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柔软又安静,但是一点点传到自己的身上。
直到很久之后,他仍然记得这个瞬间。
如果,如果你问他为什么喜欢贺峻霖。
贺峻霖就是贺峻霖,他和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是儿时的一颗糖,少年时的避风港,未来的一个吻。
他是最最最温柔的存在。
吹风机停了。贺峻霖勾着严浩翔的下巴,把他从自己怀里捞出来。
“小祖宗,睡吧。”
灯关了,贺峻霖过了很久才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下一秒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严浩翔悄悄吻了一下贺峻霖的发丝,和他一样的味道。
“晚安啦。”
“晚安。”
09
好梦没有持续多久。
一级戒备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军区,严浩翔和贺峻霖惊醒,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忧虑。
走廊里回荡着尖锐的鸣铃,混着低声咒骂声和忽近忽远的脚步声,所有人都在迅速各司其职。
战区已是一片兵荒马乱,远方森林已燃起熊熊大火,空气中弥漫着炮火和硝烟的气味,成群结队的机甲正在迅速赶往战场。
他们在岔路口分离,贺峻霖攥紧严浩翔的手:“小心点。”
严浩翔没说话,只是用更大的力气反握回去。
从深夜到第二天黄昏,伤员被不断地运进来,所有医生都忙得晕头转向。
贺峻霖行色匆匆来回上下楼,检查着所有受伤的哨兵和向导。他心慌得不行,表情一点点凝重起来。他没法准确得知前方战场的实况,却也能从这些伤员的伤情判断一二。
不对,不对,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军事战争。
他们全部陷入了意识混乱,精神世界随着时间在迅速封闭起来,同时还有记忆被篡改的痕迹。
贺峻霖深吸一口气,转身向顶楼的研究所奔去。他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像他想的那样。
如果他没猜错,敌对国大概是研制出了某种药物,通过血液或者某种传播方式破坏哨兵的精神世界,使其进入狂躁状态,更严重的,会进阶成为黑暗哨兵。
丧失了本体记忆的黑暗哨兵,无异于杀人机器。他真的没想到,对方真的会不顾一切地采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
资源和利益,究竟还要用多少人的性命来交换。
他推开研究室的门,喘得厉害。
“贺医生,情况不妙。” 研究员朝贺峻霖走来,把检测结果递给他。
他翻了几下,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严重。” 他顿了顿,“那东西,是靠空气传播的,精神力越高,反噬越厉害。”
“马上把情况上报,让他们无条件撤退。”
“还有,多久能研制出解药。”
“保守估计要两天,在这之前,只能强行靠精神疏导撑住。”
“一旦变成黑暗哨兵,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他三两下脱下了那身白大褂,奔到办公室换上了一身作战服。他级别不够不能上战场,但也受过完整的作战训练。况且,没有哪个向导能比他跟严浩翔更契合。
他手脚冰凉,几乎是颤抖着拿起了枪。
严浩翔还在战场,他仍旧拼尽全力保卫着这个残破不堪的国家,他不能留他一个人。
他要去陪他。
贺峻霖在军区出口被拦了下来。几个哨兵沉默着挡在他面前。
“让开。” 他眼神阴冷,“你们挡不住我。”
“贺医生,很抱歉,但是这是上头的命令。”
“您不能离开军区。”
贺峻霖试图解释:“情况有变,现在战区非常需要向导的支援……”
“我理解,但也请您理解下我们,是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
对面不为所动的表情直接激怒了贺峻霖,他不再废话,直接放出精神力压制对方,准备硬闯。他等级不高,但精神威压却是整个军区里数一数二的,对付这几个低级哨兵绰绰有余。
他瞥了眼对方被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样子,直接绕过他们往外冲。
“贺峻霖,站住。”
严浩翔的声音从终端传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转头去看全息投影同步转送的画面。
他的终端绑在手腕,此时屏幕里只有满天的黄沙和烟尘,伴随着两下快速的图景的转化,画面终于稳定下来。
视讯是单向的,严浩翔抬起胳膊正视终端上的闪动的红点,他知道贺峻霖在看。
严浩翔反身躲进草丛里,他脸上全是被锋利的丛林植物划出来的血口子,混着尘土和泥沙。他抬手抹了几把脸,但这并没有让他看起来体面半分。
背景音里枪声和炮火声不停,贺峻霖甚至隐约听到了远方哨兵中枪后痛苦的闷/哼,他看着严浩翔肩膀上不断流/血的伤口,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敌方武器发射之后会放射/出大量诱发哨兵进入狂躁状态的物质,” 他声音抖得不像话,“如果没有大批的向导疏导,你们所有人都会死在那里。”
“让我去。”
“国家规定,只有S级和A/级向导具备作战资格。” 严浩翔语气冷硬,“我以少将的名义,驳回你的作战申请。”
“按照原计划,留守医疗处,接应伤员。”
“都什么时候了啊,你还在用军衔压我!”
贺峻霖的声线猛然拔高,他的泪不停地往下掉,却顾不上去擦一擦:“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啊?你懂不懂到底有多危险?你会死的…你真的有可能会死的……”
“让我去吧,求你了……”
你到底懂不懂啊,枪林弹雨,阴阳生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他永远奋不顾身。
“乖,你现在连我都不相信了吗。” 一颗子弹打在了严浩翔旁边的树上,他迅速握枪侧倒,语气变得温柔低缓。
他褪去那身军服,只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普通男孩儿。
私用职权,只是为了尽可能护着他心上人,远离这人间炼狱。
“我说过,我能保护好你,就一定会做到。”
他低头吻一下终端,好似吻到了那头的人,轻不可闻。
“等我。”
10
终端的光短暂的闪烁了两下,视讯被人切断了。空气中一点他存在过的痕迹都捕捉不到,多情又绝情。
严浩翔重重喘息着,痛的神经沿着脊椎蔓延进四肢百骸。这场毫无破绽的戏,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五感像陷入腐臭的沼泽中,他连呼啸而过的冰冷枪风都不能准确感知。这很不妙,他的精神图景被迫承受了一场雪崩,连带着战斗力开始崩塌瓦解。
其实不用贺峻霖说,他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A/级以上的向导少之又少,他们被安置在较为安全的后部,专心致志的为前面冲锋陷阵的哨兵扩大精神力范围,梳理精神图景。
严浩翔清楚,不用多久,大部分的哨兵都会进入狂躁状态。到时候,现在的几个向导根本无力回天。
攻还是退,必须速战速决。
他凝神放开精神力,伴随着太阳穴凌迟的钝痛,铺天盖地的战况瞬间冲入脑中,他努力消化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要活着,他也要胜利,他答应过贺峻霖的。
只是默念着这个名字,严浩翔仿佛凭空生出了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
他摸了一把身旁同样情况不好的雪狮:“辛苦了,再拼一把,一会儿就带你回家找兔兔玩。”
严浩翔再一次扩大了精神力的感知范围,身体里窜动不安的战斗因子重新燃烧起来,给他汹涌流淌着的滚烫血液又增了一把火。他锁定了前方导//弹炸裂后的断壁残垣,换上了新的弹/夹,毫不犹豫地向敌方指挥部冲去。
没再回头。
11
这场持续了三天的战役最终以平局收场,双方兵损惨重,所有尚能运行的机甲都被联邦系统强制召回。
贺峻霖压根顾不上其他伤员,直接奔向了严浩翔。
但他甚至没能靠近严浩翔五十米之内。他的高阶精神阈值带来的后果也是可怖的,陷入狂躁状态的严浩翔已经完全丧失了个人意志,几个A/级哨兵试图合计对他进行精神安抚,却被他无意识释放的精神威压震得倒退几步。
很棘手,以严浩翔目前的状况来说,就连把他送入镇静室治疗都成问题。这个药物在严浩翔身上的反应格外剧烈,他持续不断地向所有试图入侵他精神领域的人发起攻击,几个级别低的医护人员甚至直接被压制到难以喘息。
贺峻霖稳住心神,尽全力放出所有向导素,顶着如刀般锐利的巨大威压,朝着严浩翔的机甲走去。他试探性的探出精神触手,黑暗中的暴雪瞬间吞噬了他,无数繁杂的精神线在空中疯狂扭动。
但是幸好,严浩翔没有排斥他的精神安抚。他逐渐深入对方的精神领域,看到了无数飘零着的记忆碎片:腐烂的尸体残块,沾着鲜血的巨石掩体,敌人被打穿眉心后黯淡无光的眼。
贺峻霖还看到了自己,无数个色彩鲜活跳脱的记忆瞬间,安安稳稳地呆在他最深处的精神核心。他的方方寸寸,毫无保留地向贺峻霖敞开。
即便严浩翔已经堕入无意识的深渊,本能也抑制着他不去伤害贺峻霖。
贺峻霖一步一步,拉开了摇摇欲坠的机甲舱门。他看到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严浩翔,坐着倚靠在已经坑洼不平的舱体旁。
他身上的作战服已经破损到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浓稠的污血顺着身体滴落,在地上炸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听到声音,严浩翔缓慢的抬起头。他太痛了,无数嘈杂的尖锐响声挤在他脑中,就连心脏的简单起搏也像是雷声在他胸膛里炸开。
视觉神经好像也出现了问题,他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向他奔来。
下一秒他落入温热的胸膛。
“没事了,没事了。” 贺峻霖跪在地上把严浩翔搂在怀里,心如刀绞。又不敢去触碰他脸上的伤口,只能一遍遍地抚摸对方细软的发。
“一切都结束了,现在你很安全。”
严浩翔已经认不出来人了,却下意识的放松了下来。对方白/皙脖颈里血液流动的声音被他隔绝在噪音定义之外,身体的温度和味道都让他感到熟悉和安定。
然后是额头上几秒湿热的触感,他的手被紧紧握住。
“我来了,睡吧。”
于是他安心闭上了双眼。
12
严浩翔被判定为二级精神损伤,得益于贺峻霖那天及时又妥帖的精神安抚,他的焦躁状态大幅度的被缓解,服用解药后,已无大碍。
但他身体受伤太过严重,用的药中又大多带有安神效果,仍然处于意识混沌的状态,在无菌镇静室中沉睡。
整整三天了,贺峻霖隔着厚厚的玻璃,静静注视着严浩翔。他这几天,除了完成必有的工作,剩下的所有时间都消耗在严浩翔的病房里,无视了其他人劝他去休息的声音,连晚上都是窝在办公室里凑活着睡上几个小时。
快醒过来吧,贺峻霖每时每刻都在暗暗祈祷。
他是真的被吓怕了。只有亲眼看见那个人,心里的不安才会消散几分。
终端的医诊提醒又在响,他匆匆离开前只捕捉到了对方安稳的睡颜。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五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床上空荡荡的,连最后一丝体温都消失殆尽。窗户大敞,病房的玻璃破碎一地。
贺峻霖的心瞬间悬起来,床单被揪出了突兀的褶皱,脑子里闪过无数糟糕的情景,他一秒也没犹豫,迈步冲出了病房。
“贺医生,你迟到了。”
这声音他无比熟悉,贺峻霖猛然止步,不可思议地回头望过去。
他们隔了大概十米,站在走廊中遥遥相望。
严浩翔还穿着那身洁白的病号服,看起来温和无害。他嘴角晕出浅浅的弧度,眼睛一眨不眨地留恋在眼前人身上,然后缓慢的张开了双臂。
“过来抱抱。”
贺峻霖静静看着他,汹涌肆虐的感情席卷了他每一个细胞,化作眼尾具象的红。
他指尖都有些发颤,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这次,又是以什么头衔来命令我啊。”
严浩翔突然立正挺身,朝着贺峻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你好,我叫严浩翔,今年25岁,我的梦想是成为你的哨兵。”
他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一字一句,收起了所有顽劣分子,直白又深情。
“我想以严浩翔的名义,问问你,愿不愿意多个男朋友。”
他紧张到僵在原地,贺峻霖朝他扑过来的画面自动放缓成为慢镜头。
后颈贴上了对方温热的腕骨,跳动的脉搏透过血骨与心脏共振。耳边的呼吸声动情潮/湿。
“遵命。”
“严少将,现在你可以吻我了。”
End
月虽有阴晴圆缺,但我爱你矢志不渝。
祝各位中秋快乐,都能与相爱的人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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